#刀
他抱着一把古琴踏月而来。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衣袂翩跹,仙气凌然,曾经盛满温润笑意的眸子里春风不再,只余下如水一般湿润的悲哀,在冷而华丽的月光中寸寸凝成冰棱,扎进心底。
棺椁掩在夜色中,耳边传来山间夜枭凄厉的啼鸣,月色如水,倾泄而下,顺着他展开的白衣流到地上。他端坐,古琴横于膝上,一挑一抹,琴声乍起。
是一曲问灵。
尚在否?
在何方?
可……归乎?
他一遍一遍弹着熟练的曲调,去追问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,去追寻那朵盛开在姑苏四月的金星雪浪,一点灼灼桃夭嵌在记忆的眉心,一道寒芒血色溅起,熔成信任的利刃剜开他的感情,从仁义道德的伪装下揪出一点点真心。
轻易托付的爱恋,无望的等待,迟到的察觉与面对。
还有那些泯灭在史诗中的篇章。
他眉眼低垂,琴声不停,月光为他的白衣敷上寒霜,云纹在玉冠黑发间流淌。
“铮铮”,有人拨动琴弦。
“来者……何方人士?”
“兰陵人也。”
“姓字为何?”
“金姓王氏,名煦,字子熙也。”
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了下去,他仍然是那副清雅模样,却蓦然间失了那股气。
金子熙,他有印象。
在他还能频繁出入于金麟台时,时常能看到一名金家女修,年不过及笈碧玉,着金星雪浪袍,腰佩长剑,剑鞘金璨,流云白玉饰其上,或以红带束发,面容俊秀,进退有礼,深得重用;曾随人拜访姑苏云深不知处,与他的大弟子蓝敏相谈甚欢,两人引为至交。他还曾动过金蓝两家联姻的念头,后来见小辈们不过好友,于是作罢。
他闭关期间据说有一金家弟子自刎于敛芳尊埋骨之地,没想到竟是她,难怪蓝敏听闻消息后立即请求前往探看。
霎时间心绪已转过万千,琴弦颤动,拨出几个音:
“故人安在?”
心下是按捺不住的焦急愧疚和隐秘的期待。是云萍少年初见的悸动,是刀剑纷飞的战火里揉皱的情报,是那条云纹抹额蕴含的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意,是朔月寒凉、剑光催牡丹,是闭关的寒室里打翻的酒坛和散落一地的画卷,一张张一笔笔蘸疼痛的回忆描绘的笑颜。
“无处寻。”
一瞬间所有梦里的想念欣喜和担忧都化作寒风飞走,留下空荡荡冷冰冰的鲜血淋漓。他只觉得眼里是大片的红,一路迤逦蜿蜒到记忆的终点,就像那场风光的婚礼,喜庆的火红烧到天边,烫伤了他所有的无耻的希望和念想。
夜风渐凉,月光悯然。
“泽芜君,早归,勿寻。”琴音也带上几分怜悯。山川明月注视着那名白衣男子,注视着他从袖里拿出一条抹额,年代虽久远然而上面流云还未消散,针脚细密抵挡住白驹过隙。他将那条抹额系在棺材一角,柔顺的锦缎垂落在地,他丢了琴歪在棺材上白衣染了泥土也不在意,额头抵在那片残留的血色上,鬓角已有灰白,终究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“故人已逝。”
――――
私设金煦母家姓王,姓为父姓,氏为母姓。就是个私设,不要上升到原著。
金煦前往姑苏一事详见主页《风起西厢》。